图｜上林赋图 明 仇英 美国弗利尔美术馆藏

01

大汉后元元年（前88）夏天，年近七十的汉武帝离开长安，到甘泉山下的林光宫避暑。

一天晚上，侍中、附马都尉金日（mì ）磾（dī）突然身体不舒服，就去值班室休息了。

天蒙蒙亮时，金日磾起来上厕所，突然心烦意乱，感觉不好，匆匆忙忙赶到武帝卧室，守在内室门口。

刚坐下来，东厢门就进来一个人，是侍中马罗何。

马罗何看到金日磾坐在那儿，脸色一变，转身就奔向武帝卧室。

走得慌乱，“咣”地一声大响，撞倒了一边的锦瑟。

说时迟，那时快，金日磾一个箭步跃上前，一把抱住马罗何，大声喊道：“马罗何造反！”

武帝也惊醒了，左右卫士急忙上前，拔刀要砍。

被武帝喝止——他怕误伤了他的小迷弟金日磾。

金日磾长得高大壮实，马罗何被摔倒在宫殿一角，大家一拥而上，把马罗何捆了起来。

真从其身上搜出一把短刀。

原来金日磾早就发现马何罗近段时间举止失常，一直警惕着他。

马何罗也觉察到金日磾盯着自己，好不容易等到金日磾生病的机会，就想谋大事——刺杀武帝。

为啥要刺杀武帝呢？

因为巫蛊之乱，武帝错杀了爱子太子刘据，如今反悔，正在一步步清算打击太子中积极出力的功臣们。

马何罗和弟弟马通、马安成，都在杀太子中出过大力封了官，大感不妙，就想出造反的主意。

结果不消分说，马家兄弟团灭。

因为小迷弟金日磾，武帝躲过一劫。

02

金日磾是个无比传奇的人物，堪称各种逆袭的老前辈。

他本来是匈奴王子（父亲是匈奴休屠王）。

元狩二年（前121），汉名将霍去病一路横扫匈奴，越过焉支山，活捉浑邪王子，抢得休屠王的祭天金人回来。

休屠、浑邪二王连败，丧权辱国，单于大怒，想杀了他们。

二王一合计，决定投降大汉，汉军这边就由霍去病受降。

料不着途中，休屠王后悔，被浑邪王杀掉。

然后带着匈奴号称十万大军（其实只有四万）投降了。

休屠王背约，没收家产，妻、子入宫为奴。

包括金日磾和母亲阏氏、弟弟金伦。

匈奴人嘛，塞上秋风骏马！干他们的专业，养马。

就这样，十四岁的金日磾，开始在大汉宫中工作，老老实实做人，兢兢业业养马。

汉武大帝里的金日磾

03

一晃好几年过去了，金日磾长成一个高大帅气的年轻人，他养的马，肥大高壮，精神气足，在一众牧马人中，特别突出。

也是金日磾走运。

一天，武帝宴会，喝得高兴，突然想看看自己后苑的马怎么样，带着一大批嫔妃侍儿，到马苑参观。

十几个养马人牵着马从皇帝面前经过，武帝身后环肥燕瘦，莺莺沥沥，那么多美女，牵马人无不掩饰偷窥。

轮到金日磾，他牵着马，目不斜视地慢慢走过。

一米八几大个、大鼻子、深眼窝、又这么地稳重的大帅哥，他的马还俊逸膘肥！

武帝的眼睛亮了，叫住一问，原来是匈奴休屠王的儿子。

武帝立即下令当天就提拔小金为马监（马苑的第一把手）。

武帝越来越信任他，出门就是武帝的骖乘——车右陪乘，回宫里就在武帝左右。

然后青云直上，侍中、附马都尉、光禄大夫！

看得一众臣子眼红：“陛下突然收了一个匈奴小儿，就这么喜欢他！”

汉武帝是谁？听到这些话，对金日磾更好。

金日磾这个金姓，就是汉武帝赐给的，因为休屠王的祭天金人很不错，他的儿子姓金。

04

武帝稀罕是一方面，更关键的是金日磾一直保持低调，一点不沾沾自喜，有条不紊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被武帝提拔在身边二十来年，从来是非礼勿视，武帝把宫女赏赐给他，他不敢碰；决定把金日磾的女儿纳到后宫，老金居然不肯。

坚决和皇帝保持恭敬的距离。

有一件事，最能说明在金日磾眼里，对皇帝的敬重，永远是第一，谁都不能乱了规矩，即使是他的儿子。

长子小金少年，被汉武帝召到身边做“弄儿”，类似于小丑逗笑人物。

一次小金从后面抱住武帝的脖子开玩笑，被金日磾看到。

这是作死啊。老金很生气，但又不方便发作，就瞪了小金一眼。

小金吓得跑去跟武帝告状：“我爸发火啦！他瞪我了！”

武帝：“不要发那么大的火气嘛！”

小金青春期到了，在宫殿里和宫女打情骂俏，又让金日磾碰上，一怒之下，居然杀了小金！

武帝怒了：“你干么杀了我的弄儿？”

金日磾脱帽磕头：如此这般......所以我杀了他。这样无礼的小子，留着是祸害啊！

武帝更看重老金的忠诚了。

现代人看到这段史实，总觉得太残忍，自己儿子下得了手？

但在皇权至上的过去，大家都表示金日磾是防患于未然的正确守家之道。

晚年汉武帝

05

武帝晚年决定把皇位传给八岁的小儿子刘弗陵。

加上精力也大不如前，所以一直在物色死后辅佐新君的大臣人选。

武帝快不行了，把他们召来，对霍光说：“立少子，你就行周公之事，辅佐新君！”

霍光说：“臣不如金日磾。”

金日磾说：“臣是外国人，不如霍光。（我上位）会让匈奴看轻了大汉。”

武帝驾崩，少子刘弗陵为帝，即汉昭帝。

霍光为首，金日磾、上官桀、桑弘羊为次，组成辅政团。

金日磾也的确没有辜负汉武帝，一生效忠汉室。

可惜死得早点，才四十九岁。

金日磾死后，朝廷举行了隆重的丧礼。

汉昭帝特地将他的墓地选在了汉武帝的茂陵旁，还下旨以“轻车介士”的待遇出殡。

06

金日磾死后，霍光再无忌惮，大权独揽。

昭帝死的早，没有儿子，霍光为首，拥立汉武帝的孙子刘贺为帝，又以刘贺“荒淫”无度，废掉了他。

被武帝错杀的太子刘据留下个孙子，号称“皇曾孙”刘病已，流落民间，在大臣丙吉的全力帮助下，已经长成十八岁的青年。

于是丙吉提议，霍光首肯，立刘病已为帝，就是汉宣帝。

废立大事，霍光能行之，已经走上了第一权臣的不归路。

后人都说可惜金日磾死得早，制衡霍光的人没了，才让他过于集权，忘记初心，最后霍家在宣帝手上被团灭。

宋人陈普写了首诗：

牵马胡儿共拥昭，同功同德不同骄。

麒麟阁上尘埃面，羞见芬芳七叶貂。

老霍不如老金的意思。

金氏家族七代能人。

到了东汉末年，汉室垂危，金日磾的后代金祎还曾试图诛杀曹操，结果事情败露被杀。

金氏家族用生命实现了为汉室尽忠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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