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扶贫腐败是从百姓口中夺食）

航拍梅州五华县棉洋镇双璜村，该村有公路经过并非贫困村，五名干部因骗扶贫专项资金被查处

法制晚报讯（记者杜雯雯）自2015年以来，全国各地检察机关相继开展了查办和预防涉农领域职务犯罪专项工作，成效显著。针对一些地方虚报冒领扶贫资金等问题，2016年初，最高人民检察院会同国务院扶贫办联合部署集中整治和加强预防扶贫领域职务犯罪专项工作。

5月初，包括《法制晚报》在内的多家媒体，随最高人民检察院“看得见的正义检察官在行动”宣传工作组赶赴广东揭阳、梅州等地，采访“看得见的正义”照进“最后一公里”。

广东省人民检察院副检察长李粤贵在介绍广东检察机关查办涉农扶贫贪腐案经验时表示，两年多来广东立案查处2468人，其中，贪腐窝串案特征明显并集中在基层，线索多为群众举报。

广东涉农扶贫贪腐窝串案特征明显多为群众举报

为期两年的查办和预防涉农领域职务犯罪专项工作结束，为期五年的集中整治和加强预防扶贫领域职务犯罪专项工作开始不久。5月12日，广东省人民检察院副检察长李粤贵向媒体通报了查办与预防涉农扶贫领域职务犯罪工作中的“广东经验”。

记者了解到，2015年1月至2016年12月，广东全省检察机关共受理涉农领域职务犯罪案件线索1985件，立查涉农领域职务犯罪案件1766件2335人。今年1至4月，共受理涉农领域职务犯罪案件线索150件，查处涉农领域职务犯罪案件108件133人。其中，重特大案件1110件1455人，县处级要案67人，厅局级案件5人，通过办案挽回经济损失2.4亿多元。2016年1月至2017年4月，共立查扶贫领域职务犯罪案件118人。两年多来，广东共受理涉农扶贫领域案件线索2135件，立案查处2468人。

据李粤贵介绍，涉农扶贫领域查办的案件具有以下特点：从线索来源看，群众举报所占比重最大；从立案所涉罪名看，贪贿类犯罪所占比重较大；从发案层级看，主要集中在基层组织，特别是农村“两委”发案较多；从立查所涉领域看，主要集中在资源、资金密集领域。

两年多来，广东省检察机关受理涉农扶贫领域职务犯罪线索2135件，其中群众举报923件，占43.2%；自行发现548件；上级检察机关交办299件；纪检监察移送184件；检察机关内部移送80件；媒体报道1件；其他69件。从2015年1月至今年4月立查的涉农扶贫领域职务犯罪案件2468人中，贪污罪1056人，占42.8%；受贿罪473人；行贿罪310人；玩忽职守罪270人；滥用职权罪220人；挪用公款罪104人；对单位行贿罪8人；单位受贿罪6人；徇私枉法罪4人；徇私舞弊不移交刑事案件罪2人；违法发放林木采伐许可证罪1人；环境监管失职罪1人；其他贪污贿赂类犯罪29人；其他渎职侵权类犯罪3人。

此外，犯罪嫌疑人的工作单位中，基层组织875人，占35.4%；县级以上工作单位的有500人；乡镇站所429人；其他531人。农村“两委”人员涉案较多，共立查685人，其中村支书和村主任410人，且窝串案特征明显，内外勾结、合伙作案现象相当突出。

“农村土地征用补偿领域的犯罪较为集中，多表现为贪贿与渎职犯罪交织，拆迁户、村干部和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互相勾结，大肆骗取侵吞土地补偿款。”李粤贵表示，“此外，还涉及支农惠农政策性补贴环节及查办农村社会保障环节，主要涉及到生猪标准化规模养殖场改扩建项目补贴、农村低收入住房困难户住房改造补助款、城乡医保资金等等。”

个案揭阳一村支书克扣92岁老人扶贫款

在广东省各级检察机关查办的案件中，揭阳市惠来县鳌江镇鸟坑村原党支部大大兼村民委员会主任高朝胜涉嫌贪污案便是较为典型的一起涉农扶贫职务犯罪案件。

《法制晚报》记者注意到，据广东省惠来县人民法院（2016）粤5224刑初169号刑事判决书中显示：经审理查明，2013年7月份及2014年8月份，被告人高朝胜在任惠来鳌江镇鸟坑村村民委员会主任期间，在协助惠来县鳌江镇人民政府申报、发放鸟坑村低收入住房困难户危房改造扶持资金的过程中，采取不足额发放危房改造扶持资金的方法，截留扶持资金共人民币80000元后予以侵吞，并将该款用于个人开支及家庭日常开支。

据鳌江镇镇委大大黄娘俊、镇长严俊生介绍，由于当地临海，几乎每年都会有两三次比较强烈的台风，村民在产业发展上很受限制，农业上以种植青皮冬瓜为主，村民普遍收入不高，因此很多年轻人都离开家乡外出打工。

正是利用了信息不对等的条件，高朝胜没有按照规定采取发放银行存折或银行卡的方式，而是以现金不足额发放危房改造扶持资金的形式，在2013年7月期间截留侵吞6户住房困难户危房改造扶持资金32000元、2014年8月期间截留侵吞7户住房困难户危房改造扶持资金48000元，共截留侵吞13户共计8万元。

记者获悉，2012年度鸟坑村共有8户村民申报农村低收入住房困难户危房改造扶持资金获批，每户补助金额人民币各1万元，款项于2013年7月发放。

56岁的村民陈文木就是8户其中之一。陈文木一家七口，老母亲已经92岁，4个孩子都已外出打工，戴着一副眼镜的他在农闲时节靠做裁缝补贴家用。按照扶贫政策，陈文木可以领取到1万元的补贴，用于自家的危房改造。对于这个一年收入只有三四万元的家庭来说，这是一笔不小的资金。

“我们是农民，一粒米一滴汗，有4000就已经很高兴了。”陈文木说，之前他听说自家的情况可以领到1万元，便把身份证交给高朝胜去办理领取扶持资金的存折。存折返还给陈文木时，上面显示的金额是1万元，但实际上，陈文木只拿到了4000元补贴。

陈文木说，莫名少掉的6000元钱，他也知道可能是高朝胜“缺斤短两”了，但怕去找村主任讲理会惹来麻烦，连一分钱都拿不到。直到检察院的办案人员后来上门找他了解情况，陈文木才如实讲述了自己的经历。

另一位村民高乃闸的情况也是如此。2013年度鸟坑村共有7户村民申报农村低收入住房困难户危房改造扶持资金获批，每户补助金额各15000元，款项于2014年8月发放。

只有小学一年级文化水平的高乃闸甚至连字都认不全，常年劳作在他的脸上留下黝黑的肤色和深刻的皱纹。本应领到15000元补贴的他和同批的村民，几乎每家都只领到8000元左右的扶持资金。

“政策是好的，但是底下的人胡来！”55岁的高乃闸回忆说，当天高朝胜带他去镇政府开了一个会，晚上便领到了现金，自始至终他也没见过存折。

截留困难户扶贫款村支书获刑一年

记者还从惠来县检察院了解到，在该案的初查过程中，办案人员采取先外围取证的方式。为了做好案件保密工作，避免引起高朝胜警觉，在联系惠来县扶贫办提供获批住房困难户危房改造扶持资金相关材料时，扩大材料范围，要求其提供2010年度至2013年度东港镇、鳌江镇等镇的扶贫相关资料，并向惠来县农信社调取了鸟坑村获批扶贫住房困难户的银行账户信息及取款凭证等。

负责查办此案的惠来县检察院侦查科副科长陈湘煜告诉法晚记者，2015年底，检察院接到群众举报，反映高朝胜涉嫌贪污扶持资金的行为。

“鸟坑村是鳌江镇经济落后的村落，长期居住在经济落后村落的住房困难户对于具体的扶贫补助政策、标准往往并不清楚，干部侵吞扶贫资金的可能性非常大。”陈湘煜说，通过对这些情况的分析，当时基本可以确定该线索成案的可能性较大。

陈湘煜还告诉法晚记者：“在随后的调查取证过程中，一部分住房困难户存在顾虑，担心在如实交代情况后可能会遭到高朝胜的家人的埋怨和打击报复，我们最终通过教育说服打消了他们的顾虑。”

2016年1月19日，犯罪嫌疑人高朝胜投案自首，如实供述犯罪事实。次日，高朝胜被刑事拘留。同年2月23日，高朝胜家属帮其退清全部涉嫌犯罪所得80000元。惠来县人民法院也于2016年6月29日作出有罪判决，以高朝胜犯贪污罪，判处其有期徒刑一年，并处罚金人民币十万元。

窝案5名村干部贪污窝案骗取扶贫专项资金32万元

被“天上馅饼”砸入牢房的村干部中除了个人贪腐，更有联手贪污的窝案。

宋富强，广东省梅州市五华县棉洋镇双璜村原村支部大大兼村委会主任，在2014年1月伙同村委会副主任宋宗庆、村支部副大大兼会计宋思贤、村委会委员兼出纳宋胜香、村委会委员宋少良在任职期间，利用职务之便，分别收集共50户农户资料上报，采取弄虚作假的手段骗取“两不具备”扶贫专项资金32万元人民币进行私分，其中宋富强分得80000元人民币，宋宗庆、宋胜香、宋思贤、宋少良各分得60000元人民币。

2015年3月18日，五华县人民检察院以涉嫌贪污罪对宋富强、宋宗庆、宋思贤、宋胜香、宋少良立案侦查。同年7月1日，五华县人民法院以贪污罪对上述5人均作出五年以上有期徒刑的有罪判决。

梅州市检察院反贪污贿赂局侦查一科科长周铁军表示，在这起典型的窝案中，双璜村村干部都是由本村人担任，普遍只有初中或高中以下文化，加之长期在农村，法律意识淡薄，相对来说素质较低，在学习制度、工作制度落实上也相对薄弱。

“村支部副大大宋思贤、村委会委员宋胜香就分别兼任会计、出纳，为产生犯罪提供了便利条件。”周铁军表示，“双璜村还存在农村村务不够公开的问题，村务公开内容常年不换，或只公开一些不痛不痒的政务等不重要信息，重大事项、重大开支根本不公开，甚至出现晚上信息公开上墙，翌日早上就撕掉的假公开走过场现象，群众无法了解村务真实情况，形成暗箱操作，这就给宋富强等一些别有用心的村官提供了虚报冒领、截留私吞和收受贿赂的机会。”

在“两不具备”扶贫专项资金使用监督方面，周铁军补充道，“镇政府、相关职能部门重投入、轻监督，对惠农资金的拨付和使用要求不严，特别是对资金的发放、使用情况回访检查和跟踪监督不够，不能及时发现问题。村民则对村官权力运行缺乏了解，村民监督小组形同虚设。”

蚁贪数额虽小对农民危害特别大

据梅州市检察院党组副大大、副检察长李永平介绍，2015年至今，梅州两级检察机关共立案侦查涉农扶贫领域职务犯罪案件168件216人（其中，反贪部门立查99件143人，反渎部门立查69件73人）。仅2017年1至4月份，梅州就查办涉农扶贫领域职务犯罪案件30件45人，占立案总人数的86.5%。

梅州检察机关提供的调查结果显示，当地涉农扶贫领域职务犯罪案件集中在贪污案，缘于近年来政府扶贫投入大幅度增加，部分工作人员遂采取弄虚作假的手段，欺上瞒下，将上级下拨的扶贫补助款项截留进行私分。

此外，查办的涉农扶贫领域的犯罪案件数额不大，手段单一。反贪部门查办的案件涉案金额主要集中在5万至10万元之间。由于涉农资金的特殊性，对其管理和使用的部门、人员比较多，主要是采取虚报冒领、截留私分或收受他人送款等手段，具有较强的隐蔽性。

同时，涉农扶贫领域职务犯罪往往涉及多个部门、多个环节，仅凭一人之力很难单独完成犯罪行为，所以涉案人员往往结成利益同盟，上下串通，共同犯罪，各得其利，使国家涉农扶贫资金遭受重大损失，造成了恶劣的社会影响。

针对上述调查结论，梅州市检察院党组大大、检察长吴少荣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梅州的经济发展和现代化程度跟广东的发达市县区比，相对较低。这些案件中涉及的数额并不高，是蚁贪、微贪，但是危害性特别大。”吴少荣表示，“几万元扶贫款，对于珠三角地区的贪腐案来讲数额微乎其微，但对于贫困的老百姓家庭，是他们的生命钱，是从他们口中夺食！”

此外，吴少荣还告诉法晚记者，“在农村来讲，村干部们违法犯罪的手段其实并不高明，几个人串通好，很多村里村务账务公开用粉笔一写，过几天就擦掉了，农民也看不懂。”

“我们办案要拔出萝卜带出泥，不管是1个人犯罪还是10个人，该查就要查，不然农民就觉得你就是做做样子。要给农民一个交代。”吴少荣说。

重拳出击经验谈

经验一：试点扶贫开发廉政监督员

在查办和预防涉农扶贫领域职务犯罪工作中，广东可谓“重拳出击”，包括试点廉政监督员、建立教育警示基地、推广村级微信公众平台等等。广东省委大大胡春华在省检察院阶段性报告上批示：“打击涉农领域职务犯罪效果是明显的。涉农领域职务犯罪直接损害群众利益，要继续加大力度。”

自2016年8月起，为使专项工作顺利开展，广东省人民检察院与广东省扶贫办在清远市试点实施扶贫开发廉政监督员制度，聘请该市261名贫困村驻村第一大大和6名基层检察室负责人作为廉政监督员。

法晚记者从广东省人民检察院了解到，扶贫开发廉政监督员聘期为三年，主要职能是参与对扶贫开发领域廉政、反腐倡廉建设和惩防体系建设工作，以及对各单位及其工作人员履行职责情况的监督。

据介绍，扶贫开发廉政监督员需经常深入基层进行调查，向检察机关、扶贫部门反馈情况，向社会各界和群众宣传有关政策和法规。　

广东省扶贫办主任梁健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开展“扶贫开发廉政监督员”试点工作是广东扶贫开发领域廉政建设的创举，这一探索在制度上赋予驻村干部廉政建设推动者和监督者的双重责任，有利于建立联动式监督联系机制，从源头上堵塞农村扶贫监督体制上的漏洞。

经验二：推广村级微信公众平台

在新媒体时代，为了让村民足不出户就能了解到公开透明的村务动态，消除信息不对等,自2016年8月开始，广东省梅州市五华县检察院联合该县郭田镇搭建的村级微信公众平台正式启用。

梅州市检察院职务犯罪预防科科长金芃向法晚记者介绍称，建立村级微信公众平台是从源头上治理和预防涉农职务犯罪的一项创新举措，平台由镇政府指定专人进行统一管理,设置“关于我们”“信息公开”和“举报投诉”等栏目。

“传播快、覆盖面广、跟进及时是这个平台的特点,把村民普遍关心的党务村务、财务明细、危房改造以及相应政策的享受条件、补助标准等相关信息进行公开,保障群众知情权,同时将基层权力运行置于阳光下,接受广大群众的监督,减少和遏制涉农职务犯罪的发生。”金芃说道。

记者梳理发现，在五华县人民检察院和郭田镇人民政府联合下发的《关于在搭建村级微信公众平台预防涉农职务犯罪工作中加强联系配合的意见》中显示，微信公众平台运行后，在各村每片落实不少于10名的关注人群。

并且，对于关注的人群也提出具体要求，要包含：驻村干部、村两委干部、村民小组长、党员、人大代表或村民，要确定每月推送公开内容的时间，原则上在每个月20日之前。

经验三：建预防职务犯罪教育基地

位于广州市从化区人民检察院的预防职务犯罪教育警示基地，占地903平方米，立足于当前反腐倡廉的总体形势，搜集了近年来大量的职务犯罪典型案例，通过图片、视频、声光等多媒体形式，阐述反腐理念。

法晚记者注意到，在教育基地里，昔日政治明星、广州市委原大大万庆良受贿案被放在第一个灯箱里，紧随其后的还有被称为“五毒俱全”的深圳原政法委大大蒋尊玉受贿案等等，从身居高位的官员个人受贿案到基层干部“塌方式”腐败窝案，也以文、图、启示语录等多样化呈现。此外，基地里的案例也紧随时效性，天津滨海新区特别重大火灾爆炸事故的监管失责案例也被纳入其中。

最令参观者印象深刻的，是基地里利用互动投影技术传递行使职权“如履薄冰”的寓意的互动体验：投影在地板上的金色钱币中有一个方形的“钱眼”，当参观者踏入钱眼中，金色钱币便会出现裂痕破碎，随之出现的黑色深渊将参观者带入到身临其境的感受中。

同时，在警示教育基地实地布局高墙铁丝网重现监狱场景，一张灰色的单人铁架床上铺了一层白色薄被，寓意监狱生活中的辛酸，警示前来参观的人珍惜眼前生活，不要走入歧途。

据从化区检察院工作人员介绍，为了在几十分钟的参观时间内达到宣讲的最佳效果，该院精心设计了参观路线和讲解流程，培训了30余名干警作为讲解员，为不同受教群体定做个性化讲解方案;定期挑选新型案例更新展板内容，突出职务犯罪的热点领域和关键岗位;以人性化的手法计算、归纳“人生七笔账”，帮助参观者祛除内心贪念。

a10、a11版文/记者杜雯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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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扶贫腐败是从百姓口中夺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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