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世音菩萨奉佛旨，前往长安寻找取经人，途中前往福陵山点化猪八戒。福陵山，谐音“弗菻”，是古罗马在汉语中的古称。《西游记》中为何会出现“弗菻”，这是题外的话，且按下不表。

福陵山上，被谪贬下界的天蓬元帅讲述了自己的经历。因调戏嫦娥被贬下界，得云栈洞卵二姐收留，两人便做了夫妻。不到一年，卵二姐就死了。其实，观音菩萨早就知道这个野彘的来历，当即点化他保护取经人前往西天取经，并赐予法号猪悟能，也就是后来的猪八戒。

猪八戒的前妻是卵二姐，这个只在人物口述中出现的角色，竟然是《西游记》中不大不小的谜团——这个卵二姐究竟是谁？为何有这样一个十分古怪的名字？

（猪八戒与卵二姐）

孙悟空诞生于鸡子之中

《西游记》第一回“灵根孕育源流出，生性修持大道生”详细描述了美猴王出世，回前诗写道：“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这几句诗，出自盘古开天地的传说。

三国时代吴国徐整著《三五历纪》，记载了盘古开天地。这部书虽然散佚，但其中的很多记载被《太平御览》、《艺文类聚》等典籍保留了下来。《三五历纪》中，是这样解读天地初开的：

天地浑沌如鸡子。盘古生在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后乃有三皇。数起于一，立于三，成于五，盛于七，极于九，故天去地九万里。……天气蒙鸿，萌芽兹始，遂分天地，肇立乾坤，启阴感阳，分布元气，乃孕中和，是为人也。

《西游记》中的大段描写虽然引用了北宋邵雍的《皇极经世书》，但根本立意则是盘古开天地的神话传说。

盘古开天后来成为道家神话，《三五历纪》中所说的“数”，是老子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以及河图洛书之数。但是，吴承恩却笔锋一转，如此写道：“感盘古开辟，三皇治世，五帝定伦，世界之间，遂分为四大部洲：曰东胜神洲，曰西牛贺洲，曰南赡部洲，曰北俱芦洲。”这番言论，就为《西游记》奠定了主题，西方宗教东渐，也就是唐僧取回来的佛经，以及“弗菻”来的和尚，必须适合“东土”才能立稳脚跟。

吴承恩的格局很大，《西游记》中，既有东西方宗教的宏观融合，也有本土文明与外来文明的矛盾争端。《西游记》所反映的，就是明中期以来思想领域的思辨，所处的时代正是明朝思想启蒙运动的顶峰时代。故而，福陵山暗藏了“弗菻”，罗马教也在吴承恩的笔下开始东渐了。

天地未开，混沌如一枚鸡子。鸡子就是“鸡卵”，佛道世界都诞生于鸡卵之中，孙悟空就是在这样的大格局中诞生了。

天地混沌如鸡子……

卵二姐是孙悟空的胞妹

书中写道：“此山（花果山）乃十洲之祖脉，三岛之来龙，自开清浊而立，鸿蒙判后而成”，这座山也是“鸡子”中的一座道教仙山。故而，“盖自开辟以来，每受天真地秀，日精月华，感之既久，遂有灵通之意。内育仙胞。”

花果山位于四大部洲之东胜神洲，也是“道”所开辟。佛在道中，孕育仙胞。然而，花果山上孕育仙胞，到底有几个？恐怕不止一个吧，否则，“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就说不过去了。

书中这样写道：“一日迸裂，产一石卵，似圆球样大。因见风，化作一个石猴。”仙胞之中先诞下一个石卵，这个石卵对应的就是“天地混沌如鸡子”。鸡卵裂开之后，佛道世界诞生。孙悟空先道后佛，最终皈依于佛，那么，道家的根去哪儿了呢？

创世神话中讲得很清楚，吴承恩也表述得很完整，天地初开有清浊二气，也即阴阳之气。仙胞诞下石猴，是阳气所孕育。阴阳相辅相成，仙胞之内必定有阴气再孕一颗石卵，这颗石卵就是卵二姐。

孙悟空说白了是“卵大哥”，猪八戒的前妻就是“卵二姐”。这样的描述，既是开天辟地的混沌之气，也是佛道世界同时诞生，佛道同根同源的完美表述，也是“道”的必然结果。

既然孙悟空是卵二姐的大哥，那就是猪八戒的大舅哥，这也是观音菩萨点化，应当是归化天蓬元帅，协助孙悟空西天取经的一大原因。观音菩萨企图借助天宫的力量，实现佛祖佛法东渐的宏图大业。因而，观音在五行山下对孙悟空说：“我前面也有二人归降”。

（点化心猿）

观音所招降的二人除了福陵山云栈洞的猪悟能，还有天庭的卷帘大将沙悟净。其实，天庭早就被如来佛祖招降了。降服孙悟空，佛祖“炼魔”成功，玉皇大帝、太上老君等悉数投降，欢呼佛祖在天庭举办“安天大会”。什么“安天大会”？分明就是佛祖招安天庭大会。

安天大会，当然少不了蟠桃宴，王母早就“净手亲摘大株蟠桃数颗奉献”。然而，天蓬元帅、卷帘大将都是在蟠桃会上犯错被谪贬下界，他们不愿意投降。但在佛祖、天庭的联手惩罚下，这两员天庭元帅、大将不得不屈服。

卷帘大将打碎的是琉璃盏，琉璃是稀罕之物，是佛门七宝之一（金、银、琉璃、玻璃、砗磲、赤珠、玛瑙），打碎佛门之宝，岂不是对佛门的不敬，甚至是反抗？

天蓬元帅则是在蟠桃会上醉酒，“戏弄”了嫦娥被贬下凡界。老彘自知天帝不会饶恕于他，观音保他“脱离灾瘴”，猪悟能便成了取经队伍中的一员。

天蓬元帅、卷帘大将分别在福陵山、流沙河吃人过活，卷帘大将还专吃取经人，前后有九个取经人化作骷髅。此数正应道家“极于九”之数，九九八十一难未必都是佛祖制造的，天庭同样要阻止佛法东渐。

卵二姐不服佛祖招安，在天竺国力阻取经人，似乎是在为天蓬元帅讨说法——难道，卵二姐与嫦娥有关吗？

卵二姐还是“卯二姐”，难道就是嫦娥？

诸多读者，乃至学者不知“卵二姐”为何人，便判断“卵二姐”是“卯二姐”之误。或说，古本中有“卯二姐”，才是笔者的原笔原意。后来，因为版本讹误而作“卵二姐”。古人刻书，尽量从简，“卵”比“卯”还要多两笔，假如是后来的版本作“卯二姐”，此前的本子则是“卵二姐”，倒是后面的刻本简化而讹误了。

其实，“卵二姐”也是“卯二姐”。理解没错，但绝不是版本错误，原著应当就是“卵二姐”，“卵二姐”中隐藏着“卯二姐”。为何？

第九十五回“假合真形擒玉兔　真阴归正会灵元”中，嫦娥仙子收服了玉兔精，揭秘了她的真身：

那国王之公主，也不是凡人，原是蟾宫中之素娥。十八年前，他曾把玉兔儿打了一掌，却就思凡下界。一灵之光，遂投胎于国王正宫皇后之腹，当时得以降生。

原来，月中竟然有两只兔子，这不就是“卯二姐”吗？卯肖兔，“卯”中加两点，就是“卵”。卵二姐与孙悟空同是石卵所生，依猴哥的叫法，就是“二姐”。而“卯二姐”，则是两个月中姐姐。

嫦娥说，真天竺公主本是月中素娥，素娥又是谁呢？李商隐《霜月》诗中说：“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素娥，就是嫦娥。嫦娥象征月亮，就是“卯”、“兔”。

说到底，“卵二姐”就是嫦娥本人，真假天竺公主便是嫦娥一分为二。所以，“卯二姐”的合体就是“卵二姐”，“卵二姐”的分身就是“卯二姐”，都是嫦娥。

孙悟空在天竺国王宫一见假公主，便追着打，遇到嫦娥时，开口便叫“老太阴”。太阴就是月亮，太阳、太阴是阴阳之极，正暗合孙悟空出世时的描述：“盖自开辟以来，每受天真地秀，日精月华，感之既久，遂有灵通之意”。所以说，佛道福地花果山孕育的是两颗石卵——“卵二姐”坐实了就是嫦娥。

一为阳，二为阴，老阳、老阴。嫦娥是“卯二姐”的合体，“卵二姐”是“二卯”，孙悟空以“老太阴”称呼嫦娥，她不是“卵二姐”，谁又是“卵二姐”呢？

卵二姐招赘了猪八戒，难道天蓬元帅调戏嫦娥竟然得逞了？

天竺收玉兔

卵二姐下界，嫦娥仙子与天蓬元帅再续前缘

嫦娥神话有多种版本，最早、也是比较官方的版本，嫦娥是天帝之女，大弈（不是后羿）之妻。因私心而偷吃灵药升天，天庭将她变作一只丑陋的蟾蜍，贬到广寒宫赎罪。因此，月宫也叫作蟾宫。《西游记》中的嫦娥显然就是这个出处，故而，嫦娥说天竺公主“原是蟾宫中之素娥”。以李商隐诗而言，素娥指的就是嫦娥。

当然，我们更愿意以美丽的神话，把嫦娥描述成美丽的月宫仙子，寄托“千里共婵娟”的美好愿望。但是，吴承恩笔下的嫦娥却是“卵二姐”。

卵二姐因天蓬元帅谪贬下界遭罪，便私自下凡来到云栈洞，与化作野彘的天蓬再续前缘。如此说来，蟠桃会上醉酒撞入广寒宫的天蓬元帅竟然调戏得手了？

确实如此，第十九回书中有这样两句诗：“逞雄撞入广寒言，风流仙子来相接。”嫦娥原本就是“风流仙子”，苦守广寒清宫，却得一色胆包天的天蓬元帅前来，喜不自禁而相迎接。故此，天竺国中，猪八戒再次讲述了这段经历：“只因蟠桃酒醉，戏弄嫦娥，谪官衔，遭贬临凡”。

看来，猪八戒也已经看出了假天竺公主是“卵二姐”的一个分身，借机炫耀，暗示“卯二姐”。从猪八戒的话语中，便能得知，天蓬元帅当年是“弄”了嫦娥仙子。

风流仙子与风流天蓬在福陵山云栈洞再续前缘，嫦娥私自下界，不到一天就返回天宫了。《西游记》中，花果山的猴子们说：“天上一日，就是下界一年哩”。

那么，卵二姐为何只能离开天宫一天，她为何有这般胆略私自下界呢？

广寒宫

尾声：天庭输了精光

花果山诞下两颗石卵，一颗归了佛门，另一颗入了道家，而这两颗石卵又同时得佛道之气，因而，他们都有佛道之缘。美猴王先行化出，来到“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拜须菩提祖师学道。卵二姐则上了广寒宫，也就是月宫。这两个地方原本就是一处，斜月三星，广寒三星（嫦娥、玉兔、素娥），都是佛道之心所幻化。

卵二姐下界福陵山，与花果山也极有关联。福陵山，可读做“弗临山”，大唐开元年间，新罗僧人慧超在其《往五天竺传》中，把罗马叫做“弗临”。因而，福陵山也是“佛临”之意。花果山有石碣，上面刻着十个楷书字：“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有天有地，也是“佛”地洞天。

福陵山云栈洞，是广寒宫嫦娥仙子所居，何尝又不是福地洞天呢？孙悟空、猪八戒、卵二姐原本就是一家亲。但是，孙悟空被佛祖幻化为心魔，要实现佛祖佛法东渐之心愿（心猿）。猪八戒被招降，唯独卵二姐坚守天庭，化作天竺公主，阻扰佛法东渐，在天竺国做最后抵抗。

大战玉兔精

孙悟空、猪八戒六亲不认，死死追杀玉兔，迫使玉兔精“精着身子”恶斗。嫦娥无奈，只得将玉兔现了原形，带回广寒宫。嫦娥、玉兔原本是“卵二姐”的分身，故而，这回书的回目就叫做“假合真形擒玉兔，真阴归正会灵元”。嫦娥是“老太阴”，“卵二姐”自然归于嫦娥之“灵元”了。

“卵二姐”先是奉天帝之命下界福陵山，她名义上是招赘了天蓬元帅，实则是预防观音招降。猪八戒说：“他（卵二姐）见我有些武艺，招我做了家长，又唤做倒猃门”。猃，是长嘴狗，猪八戒后来被叫做长嘴长老，就是这个意思。因此，“倒门猃”其实就看门狗。

看门狗被招降，卵二姐又来到天竺国做最后搏杀。这一切都徒劳无功，自佛祖“安天大会”之后，天庭完全失去了抵抗，靠天帝之女精着身子，那就是输得精光了。

福陵山（弗菻）利玛窦

然而，天庭输了精光，如来佛祖未必就赢了。万历十年（1582年），来自“福陵山”的天竺胡僧从肇庆进入中原——弗菻天主教如毒蝎之“马毒”一样，蛰破了如来左手中拇指。

佛道相争、佛道相融的福地洞天，将迎来一场新的宗教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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