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沙尘暴（读史专栏作者）

01

“汝南袁氏”系东汉后期“势倾天下”的官宦世家，袁绍就出身于这个显赫的大家族，从其高祖袁安到他父亲袁逢这一辈，他们袁家已经出过五个位列三公的大官。

但是，袁绍虽生得英俊威武，却因是袁逢的小妾所生，是为庶出，无继承权。然机缘巧合，由于官拜左中郎将的伯父袁成早逝，无子，过继于袁成一房，遂成嫡系正统一支。

由于长得英俊，也会来事，还是去世兄长袁成一支，所以甚得时任司空的生父袁逢、时任司徒的叔父袁隗喜爱。

有这样的家世及高级别的长辈照应，袁绍不到二十岁就当了濮阳县令，并以“清正能干”闻名，同样具备位列三公的潜质，但不久因母亲病故服丧，接着又补服父丧，一下子六年就过去了。

然而，由于看不惯宦官专政，服完长长的丧期后，他依旧拒绝朝廷辟召，隐居在京城洛阳。

说是隐居，实际上他并不安分，暗中结交党人和一些侠义之士。

所谓党人，是遭宦官残酷迫害的官僚士大夫和太学生。

袁绍不但与张邈、何颙、许攸、陈蕃、李膺等党人关系密切，同为二代的曹操也成了他的密友，以他们这批有志向的年轻人为主要力量的政治集团，目的是反对宦官专政。

可以说，此时的袁绍颇有任侠气质。但是，以袁绍为首的这个集团的活动，不可避免地引起了宦官的注意。

这个时候，是他的家世救了他，中常侍赵忠就对袁隗说，你家袁绍那小家伙牛啊，朝廷叫来他当官他不来，却与一帮亡命之徒打得火热，他想干啥？

袁隗自然知道这话的厉害，回去骂了袁绍一通，并安排他到大将军何进手下做官历练。

作为外戚的何进，对宦官专政也是不满的。他不但是左右羽林军统帅，还是汉灵帝刘宏皇后异母兄，身世相当显贵，袁绍甘心在他手下为官，也正是想借他的力量除掉宦官集团。

而何进因袁氏门第显赫，也很信任袁绍。从此，两人关系非同一般。

02

然而，当时宦官的势力依然很大，要想除掉他们难度不小，虽然后来朝廷另组西园新军后，袁绍被任命为八校尉之一的中军校尉，曹操被任命为殿军校尉，朝政大权却仍然掌握在大宦官蹇硕（上军校尉）手中，连大将军何进都得听他调遣。

何进与宦官集团的终极较量，始于公元189年汉灵帝病重。

汉灵帝一病重，问题就来了：当时未立太子，如果皇帝翘辫子，立谁为继承人？

人选有两个，一个是何皇后所生的刘辩，一个是王美人所生的刘协，但刘辩“轻佻浅薄”，汉灵帝不满意，可他是嫡子，刘协是庶子，如果废嫡立庶，大臣们势必会反对。

所以到底立谁，汉灵帝犹豫不决。

皇帝的心思，蹇硕等宦官岂能不知，他们当然倾向于立刘协，因为如果立何皇后所生的刘辩，大权就有可能落入何进之手。

所以宦官们想玩调虎离山，以韩遂作乱为由，提议何进领军平叛。

关键时刻，何进当然不能走，走了就没戏了，他说这个可以有，但青、徐两地黄巾复起，请允许袁绍东进徐、兖，待他兵还，我立马去征讨韩遂。

几天后，汉灵帝病死，未能赶走何进的蹇硕决定先杀何进，后立刘协为帝，便以召何进进宫议事为由，打算实施暗杀。

何进不是傻瓜，自然不会进宫，而是将军队集结于宫外，称如果不立刘辩为帝，军队就要攻进去了。

迫于强大的压力，蹇硕不得不屈服，立刘辩为帝，成为太后的何皇后临朝称制，何进与太傅袁隗（袁绍叔父）共同辅政。

这个胜利使袁绍觉得，诛杀宦官的最佳时机已到，请何进为天下除害。何进深以为然，任命袁绍为司隶校尉、何颙为北军中候、荀攸为黄门侍郎、郑泰为尚书，准备对宦官集团下手。

然而，他们诛杀宦官的计划，却遭到何太后反对。何进不敢违背太后意旨，结果不但错失剪除宦官良机，后来反被铤而走险的宦官杀害于宫中。

03

宦官们的胆大妄为，也为他们自己带来了灭顶之灾。

据《资治通鉴》，何进被宦官以何太后名义召进宫杀死后，他的部将们毛了，领兵冲入宫中，与袁绍及其叔父袁隗联手，关闭宫门后来了个瓮中捉鳖，将宫中宦官不分老幼全部斩尽杀绝，总数达两千多人，甚至一些没胡子和没来得及长胡子的人，也被当作宦官杀掉。

然而，除掉宦官集团，并不等于为天下除了害，另一个更大、更难对付的祸害，正在来洛阳的路上。

那人是并州牧董卓，是奉何进、袁绍之命带兵进京助力来的——大概是想借刀杀人吧，只是没想到这是一把不可让人控制的魔刀。

董卓率军抵达洛阳西郊时，何进已被宦官杀害，袁绍等正在宫里对宦官集团大开杀戒。

被宦官杀害的何进，以及带头剿灭宦官集团的袁绍肯定做梦都没想到，这是一个引狼入室之举。

也是机缘巧合，在洛阳西郊，董卓碰到了少帝刘辩和陈留王，这使他瞬间觉得：可以利用少帝这张王牌，干一番大事业。

也许是太得意忘形，董卓不可一世的模样表露了他的内心，被奉何进之命去泰山募兵回到朝廷的鲍信尽收眼底。

善于察言观色的鲍信忧心忡忡地对袁绍说，董卓这人居心叵测，又拥有强兵，恐怕要搞大事，若不想办法除掉，今后就有大麻烦，咱们应该趁他长途行军、兵马劳顿，来个突然袭击，不然就搞不了他。

没想到，之前天不怕地不怕的袁绍，却被兵强马壮的董卓吓得不敢轻举妄动。

04

鲍信没看错，董卓一到洛阳就决定立个威，而这个目的达到后，今后想做什么都好办。

在他看来，再也没有废立皇帝更能立威的事情了，于是他傲慢地对袁绍说，咱们的大老板应该是个贤明的人，但我觉得现在的大老板不贤明，不如刘协，我想把现在的废了，立刘协为帝。

董卓还明确地对袁绍说，如果刘协也不行，那他们老刘家的人，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见过嚣张的，没见过这么嚣张的！

然而，袁绍还是忍了，小心翼翼地说，今上年富力强，也没干什么不善之事，如果说废就废，恐怕难以服众。

不料，董卓竟然拍了拍手中的剑，厉声喝道：“你算哪把夜壶，竟敢说这话！天下之事，岂不在我？我欲为之，谁敢不从！”

袁绍还是忍了：“此乃国之大事，还是应该与太傅商量一下。”

董卓更加猖狂：“他们刘家的种，已经没有留在世上的价值了！”

袁绍毕竟还是有脾气的，终于忍无可忍，脱口而出：“天底下的强人，难道只有你一个吗！”说罢对董卓拱拱手，扬长而去。

出了大门，袁绍才明白大事不好，得罪了这个啥都敢干的豪强，不死也得脱层皮。

除了溜之大吉，他没有别的选择。

据《三国志》记载，袁绍逃亡冀州后，董卓果然不想放过他，下令通缉。

侍中周毖、城门校尉伍琼、议郎何颙等名士，纷纷为袁绍开脱，他们劝董卓说，废立大事，一般人不懂，不识大体的袁绍就更不懂啦，他之所以逃走，是因为害怕，不会有别的意思，如果通缉他，把他逼急了，反而有可能逼反，他既有很高的威望，又有很多门生、故吏，他们广布天下，他“若收豪杰以聚徒众，英雄因之而起，则山东非公之有也”，所以不如赦他无罪，再让他当个郡守，他就不会惹事了。

这些名士的话，对董卓还是起了点作用，于是“卓以为然，乃拜绍勃海太守，封邟乡侯”。

05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董卓废了少帝刘辩，立刘协为帝，自己封自己为相国，然后在京师乱搞，纵兵抢掠，奸淫妇女，洛阳城中的有钱人，包括皇亲国戚，家中金帛财产，都被抢掠一空。

董卓的种种暴行激起了公愤，连他任命的关东牧守也开始反对他，人们推举袁绍为盟主，起兵讨伐董卓。

在声势浩大的关东盟军面前，董卓终于怕了，挟持汉献帝刘协，迁都长安。

据《资治通鉴》，关东联军包括河内太守王匡、冀州牧韩馥、豫州刺史孔伷、兖州刺史刘岱、陈留太守张邈、广陵太守张超、东郡太守桥瑁、山阳太守袁遗、济北相鲍信，还有时为济南相的曹操，以及袁绍之弟袁术，他们各有军队数万，加在一起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然而，沙漠再大，沙子再多，也是一盘散沙，捏不成团，这些人各怀异心，都想保存实力，有的将领甚至天天大摆筵席，大吃大喝，对袁绍的命令置之不理，都不愿与董卓的军队交锋，粮食吃完后，就各自哪里来哪里去，作了鸟兽散。

这场轰轰烈烈的讨董行动，本来是袁绍展现自我本事、逐鹿天下的最好机会，却就这样可笑地无疾而终。

由此可以看到，袁绍虽然一直表现地任侠好勇，一副而成大事的样子，从而被推为讨董盟主，但实际能力却是一般，没有调和各种矛盾及利益的手段，不是将帅之才，更无帝王之力。

四世三公的虚名，在这乱世，终将不能拯救没啥本事的他！